縱然不死,也是個到老的破傷風!”那怪丟開架子,在那水底下,与八戒依然打出水面。這一番斗,比前果更不同,你看他:
寶杖輪,釘鈀筑,言語不通非眷屬。只因木母克刀圭,致令兩下相戰触。沒輸贏,無反复,翻波淘浪不和睦。這個怒气怎含容?
那個傷心難忍辱。鈀來杖架逞英雄,水滾流沙能惡毒。气昂昂,勞碌碌,多因三藏朝西域。釘鈀老大凶,寶杖十分熟。這個揪住要往岸上拖,那個抓來就將水里 沃。聲如霹靂動魚龍,云暗天昏神鬼伏。這一場,來來往往,斗經三十回合,不見強弱。八戒又使個佯輸計,拖了鈀走。那怪隨后又赶來,擁波捉浪,赶至崖邊。八 戒罵道:“我把你這個潑怪!你上來!這高處,腳踏實地好打!”那妖罵道:“你這廝哄我上去,又教那幫手來哩。你下來,還在水里相斗。”原來那妖乖了,再不 肯上岸,只在河沿与八戒鬧吵。
卻說行者見他不肯上岸,急得他心焦性爆,恨不得一把捉來。行者道:“師父!你自坐下,等我与他個餓鷹雕食。”就縱筋斗,跳在半空,刷的落下來,要抓那 妖。那妖正与八戒嚷鬧,忽听得風響,急回頭,見是行者落下云來,卻又收了那杖,一頭淬下水,隱跡潛蹤,渺然不見。行者佇立岸上,對八戒說:“兄弟呀,這妖 也弄得滑了。他再不肯上岸,如之奈何?”八戒道:“難!
難!難!戰不胜他,就把吃奶的气力也使盡了,只繃得個手平。”
行者道:“且見師父去。”
二人又到高岸,見了唐僧,備言難捉。那長老滿眼下淚道:
“似此艱難,怎生得渡!”行者道:“師父莫要煩惱。這怪深潛水底,其實難行。八戒,你只在此保守師父,再莫与他廝斗,等老孫往南海走走去來。”八戒 道:“哥呵,你去南海何干?”行者道:
“這取經的勾當,原是觀音菩薩;及脫解我等,也是觀音菩薩。
今日路阻流沙河,不能前進,不得他,怎生處治?等我去請他,還強如和這妖精相斗。”八戒道:“也是,也是。師兄,你去時,千万与我上复一聲:向日多承 指教。”三藏道:“悟空,若是去請菩薩,卻也不必遲疑,快去赶來。”
行者即縱筋斗云,徑上南海。咦!那消半個時辰,早望見普陀山境。須臾間墜下筋斗,到紫竹林外,又只見那二十四路諸天,上前迎著道:“大圣何來?”行者 道:“我師有難,特來謁見菩薩。”諸天道:“請坐,容報。”那輪日的諸天,徑至潮音洞口報道:“孫悟空有事朝見。”菩薩正与捧珠龍女在寶蓮池畔扶欄看花, 聞報,即轉云岩,開門喚入。大圣端肅皈依參拜,菩薩問曰:
“你怎么不保唐僧?為甚事又來見我?”行者啟上道:“菩薩,我師父前在高老庄,又收了一個徒弟,喚名豬八戒,多蒙菩薩又賜法諱悟能。才行過黃風岭,今 至八百里流沙河,乃是弱水三千,師父已是難渡。河中又有個妖怪,武藝高強,甚虧了悟能与他水面上大戰三次,只是不能取胜,被他攔阻,不能渡河。因此特告菩 薩,望垂怜憫。濟渡他一濟渡。”菩薩道:“你這猴子,又逞自滿,不肯說出保唐僧的話來么?”行者道:“我們只是要拿住他,教他送我師父渡河。水里事,我又 弄不得精細,只是悟能尋著他窩巢,与他打話,想是不曾說出取經的勾當。”菩薩道:
“那流沙河的妖怪,乃是卷帘大將臨凡,也是我勸化的善信,教他保護取經之輩。你若肯說出是東土取經人呵,他決不与你爭持,斷然歸順矣。”行者道:“那 怪如今怯戰,不肯上崖,只在水里潛蹤,如何得他歸順?我師如何得渡弱水?”
菩薩即喚惠岸,袖中取出一個紅葫蘆儿,吩咐道:“你可將此葫蘆,同孫悟空到流沙河水面上,只叫悟淨,他就出來了。先要引他歸依了唐僧,然后把他那九個 骷髏穿在一處,按九宮布列,卻把這葫蘆安在當中,就是法船一只,能渡唐僧過流沙河界。”惠岸聞言,謹遵師命,當時与大圣捧葫蘆出了潮音洞,奉法旨辭了紫竹 林。有詩為證,詩曰:五行匹配合天真,認得從前舊主人。煉已立基為妙用,辨明邪正見原因。金來歸性還同類,木去求情共复淪。二土全功成寂寞,調和水火沒纖 塵。
他兩個不多時按落云頭,早來到流沙河岸。豬八戒認得是木叉行者,引師父上前迎接。那木叉与三藏禮畢,又与八戒相見。八戒道:“向蒙尊者指示,得見菩 薩,我老豬果遵法教,今喜拜了沙門。這一向在途中奔碌,未及致謝,恕罪恕罪。”行者道:
“且莫敘闊,我們叫喚那廝去來。”三藏道:“叫誰?”行者道:“老孫見菩薩,備陳前事。菩薩說:這流沙河的妖怪,乃是卷帘大將臨凡,因為在天有罪,墮 落此河,忘形作怪。他曾被菩薩勸化,愿歸師父往西天去的。但是我們不曾說出取經的事情,故此苦苦爭斗。菩薩今差木叉,將此葫蘆,要与這廝結作法船,渡你過 去哩。”三藏聞言,頂禮不盡,對木叉作禮道:“万望尊者作速一行。”那木叉捧定葫蘆,半云半霧,徑到了流沙河水面上,厲聲高叫道:“悟淨!悟淨!取經人在 此久矣,你怎么還不歸順!”卻說那怪懼怕猴王,回于水底,正在窩中歇息,只听得叫他法名,情知是觀音菩薩;又聞得說“取經人在此”,他也不懼斧鉞,急翻波 伸出頭來,又認得是木叉行者。你看他笑盈盈,上前作禮道:“尊者失迎,菩薩今在何處?”木叉道:“我師未來,先差我來吩咐你早跟唐僧做個徒弟。叫把你項下 挂的骷髏与這個葫蘆,按九宮結做一只法船,渡他過此弱水。”悟淨道:“取經人卻在那里?”木叉用手指道:“那東岸上坐的不是?”悟淨看見了八戒道:“他不 知是那里來的個潑物,与我整斗了這兩日,何曾言著一個取經的字儿?”又看見行者,道:“這個主子,是他的幫手,好不利害!我不去了。”木叉道:“那是豬八 戒,這是孫行者,俱是唐僧的徒弟,俱是菩薩勸化的,怕他怎的?我且和你見唐僧去。”那悟淨才收了寶杖,整一整黃錦直裰,跳上岸來,對唐僧雙膝跪下道:“師 父,弟子有眼無珠,不認得師父的尊容,多有沖撞,万望恕罪。”八戒道:“你這膿包,怎的早不皈依,只管要与我打?是何說話!”行者笑道: “兄弟,你莫怪他,還是我們不曾說出取經的事樣与姓名耳。”長老道:“你果肯誠心皈依吾教么?”悟淨道:“弟子向蒙菩薩教化,指河為姓,与我起了法名,喚 做沙悟淨,豈有不從師父之理!”三藏道:“既如此,”叫:“悟空,取戒刀來,与他落了發。”大圣依言,即將戒刀与他剃了頭。
又來拜了三藏,拜了行者与八戒,分了大小。三藏見他行禮,真象個和尚家風,故又叫他做沙和尚。木叉道:“既秉了迦持,不必敘煩,早与作法船去來。”那 悟淨不敢怠慢,即將頸項下挂的骷髏取下,用索子結作九宮,把菩薩葫蘆安在當中,請師父下岸。那長老遂登法船,坐于上面,果然穩似輕舟。左有八戒扶持,右有 悟淨捧托,孫行者在后面牽了龍馬半云半霧相跟,頭直上又有木叉擁護,那師父才飄然穩渡流沙河界,浪靜風平過弱河。真個也如飛似箭,不多時,身登彼岸,得脫 洪波,又不拖泥帶水,幸喜腳干手燥,清淨無為,師徒們腳踏實地。那木叉按祥云,收了葫蘆,又只見那骷髏一時解化作九股陰風,寂然不見。三藏拜謝了木叉,頂 禮了菩薩。正是木叉徑回東洋海,三藏上馬卻投西。畢竟不知几時才得正果求經,且听下回分解。
Читать дальше